Tia

夢之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回自己的宿舍，推開大門就看到程光送她的向日葵，向日葵的花瓣幾乎都凋零殆盡，而原本翠綠的花梗也變的乾癟不已，她趴在桌上用力喘著氣，眼神呆滯的瞪著電腦螢幕，癱軟無力的把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給書桌，打了幾通電話給朋友剛好都沒有人接，手機上已經打好了承之的號碼，卻遲遲不敢按下「通話」鈕，寢室空蕩蕩的只剩下夢之一人，「該怎麼辦？」夢之不知道，她發現自己在這樣的當下竟然不帶有半點情緒，好似心跳都停止了。



　　她用僅存的一點力氣敲打著鍵盤，想留下一點訊息給好友，希望他們能在最快的時間內給她一點陪伴，否則在這樣的時刻，她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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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Dreams

時間：2009年10月17日下午11:06

主旨：救我…



程光今天因為要救我弟.......被車撞了……

我剛從醫院回來…程光沒有生命的危險….但是他傷的很嚴重…

甚至連腿都斷了…

加護病房關閉了….醫生要我明天再去看他…

你們在哪裡？快回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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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下送出鍵以後夢之腦中一片空白，手腳不斷發冷，並且嚴重的冒著冷汗。她閉上眼睛只會看到今天發生的事情的畫面，睜開眼睛又覺得疲憊無比。夢之無所適從，開始無目的的翻找著抽屜和書架，在此時手裡摸到一張唱片，是老師上課時借給同學們的貝多芬－「月光奏鳴曲」。




　　「也許音樂可以多少幫助我一點吧…」她隨手將CD塞入音響裡，月光奏鳴曲的穩重將她一片空白的思緒填滿，是這樣的寧靜而平穩。此時音響的老毛病又犯了，開始不停的跳針和拖拍，夢之無奈的拍拍音響，




　　「為什麼連你也…」正當她嘆口氣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這台破音響開始將音樂倒轉播放，月光奏鳴曲變成一首怪裡怪氣的曲子，有些原本的伴奏變成了主旋律，有些主旋律變成了小聲的伴奏。這首倒轉的曲子帶有一種深層的悲傷和難過的感覺。夢之覺得百思不解，也因為倒轉歌曲也能創造出有情感的曲子感到大開眼界，另一方面卻覺得這首歌的旋律好像很熟悉。




　　她皺皺眉頭想了許久，總覺得自己聽過這首曲子，「但是不可能呀，這樣的曲子我怎麼可能聽過呢？」她歪著頭想，在下一刻全身猛然一震，「這不是…這不是程光彈奏的那首扣人心弦的曲子嗎…」她繼續仔細聆聽，果真是程光那晚在練琴室所彈的曲子，而且連他未作完的2/3的部份也開始從音響播放出來。夢之想到程光今天的慘狀，夾雜著這首歌曲悲傷的情緒，便邊聽著歌曲邊崩潰似的嚎啕大哭，把剛剛累積了三四個小時的淚水都一次傾瀉出來，情緒也徹底崩盤。




　　過了一陣子，這首歌曲突然結束了，樂聲嘎然而止，但夢之仍然止不住自己的淚水，在抽抽噎噎之中她突然感到猛然一震暈眩，倒臥在音響旁的床鋪上。



夢之由昏睡中轉醒，臉頰上仍掛著兩道未乾的淚痕，四處張望卻見不到任何熟悉的景象，



「這是哪裡？」夢之望著眼前富麗堂皇的宮殿，所見之處內佈滿只曾在博物館內見過的骨董及各式字畫，如此不可思議的景象衝擊著夢之的心靈，撼動她最強烈的是那股由心中猛溢出的熟悉感，好似她從小便在這成長，一花一木擺設建築都與她有著密不可分的關連。




倏地，一陣激烈的斥責聲由房間內傳出來，夢之壓抑住滿腹的疑問向房間走去，




「哥哥，我真的不想嫁過去呀！」一名穿著華服的女子背對夢之跪在地上哽咽道，雖然未能見到女子表情，但任誰也聽得出女子的傷心及哀愁。隨著女子脫口的話語，一股傷痛繚繞著夢之，好似她能透徹明白女子的不願及悲傷。




『胡鬧！君無戲言！朕已經決定的事豈能說改就改！』身著華麗衣裳並有精細龍紋刺繡的男人對女子怒道，夢之看著眉頭緊揪的男人，發現除了言語上的斥責，男人的表情亦是不願及沉重痛苦的。




「但……」女子的肩膀顫抖的更劇烈了，好似有許多不能吐露的心思深埋在心中。




『夢書，雖然妳是我最疼愛的妹妹，自幼便一起成長，皇兄也不願見妳嫁到異國，但目前情勢危急，這並不是皇兄說一就一說二就二的阿……』男人的無助在親妹子面前沒了掩飾，跌坐在椅子上，好似在責怪自己的無能，也像在思考著自己的決定究竟正確與否。皇上肩膀上扛的是國家和百姓的存亡，手心上捧著的是從小愛護有加的妹妹，心頭上則是滿滿的自責和無奈，問天下有那位君主願意見到自己國家受敵欺凌，還要用聯姻之計將自己的妹子嫁於敵國以化解國家之間多年來的戰爭？




「我知道了……」女子能理解哥哥的決定，但情緒上再也忍不住，任憑淚水佈滿整張清秀的臉孔，轉身就往房外奔去。這一幕嚇傻了自始至終都站在門邊的夢之，這女子長得和自己有八分像，而發生在女子身上的事情似乎和自己遺失的記憶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夢之愕然地摸了摸臉頰，發現自己同女子一般，淚流不止……





太過震驚的夢之努力運轉著腦袋，想從那一片朦朧花白的記憶中，找尋甚麼似被她遺忘封閉許久的過去，待她回神，卻發現自己已不在剛剛的房間內，而是在某間被書籍填滿的藏書閣，眼前有兩位男子似乎正對峙著，一個是方才的皇上，另一個則是……程光！？




「程光！」夢之倏地想到成光跌落臥倒在血泊中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失控的大喊程光的名字；但程光似乎根本聽不到也感覺不到夢之的存在，專注地跟皇上對峙著。




「你我認識十來年，從兒時讀書、練武、玩樂樣樣都在一起，我們是最好的兄弟，我喜歡夢書這件事你老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你現在要做這種決定！？」眼前程光的眼裡沒了以往自信開朗的神采，而是被怒火充斥著，不顧及君臣立場的他大聲咆嘯著。




『程愗光！你以為我真的願意就這樣將自己最寶貝的妹妹送去和親嗎？你知不知道這幾年來國家因為戰爭損失了多少百姓？多少無辜的人因戰爭受到牽連？多少孩童自幼便歿了雙親？我是一國之君阿，如今戰爭能夠因聯姻而結束，我豈能因一己之私而讓百姓繼續受苦？』皇上在摯友面前吐露出在位者所需面對的困難抉擇及沉痛。




「我是你的摯友，同時也是你的屬下；就一名將軍而言，我說這些話罪該萬死，但就一名摯友而言，我希望你能夠重新考慮你的決定；若是今天你親自領兵和我共赴沙場與敵作戰，勢必能大幅提升我軍氣勢，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倘若你堅持將夢書嫁與敵國，難保敵方不會因為你的低頭而更加狂妄囂張。再者，夢書雖能明白你的苦衷，但她會鬱鬱寡歡一輩子；而你跟我，就此只剩下君臣關係。我言盡於此，屬下告退！」這個貌似程光的男子把話說完，並向皇上作揖後便邁開大步離開書房，留下沉思中的皇上，以及，錯愕不已的夢之。




場景再次迅速轉移，這次夢之再度張眼見到的是一望無際的荒漠，以及以一片絢爛奪目的紅裝飾的長長車隊，伴隨著嘈雜的鑼鼓喧天緩慢行進著，但此時的夢之似乎喪失了聽覺，只見一片了無喜慶歡樂的鮮紅在沉默的沙漠中移動，像是一把利刃狠狠畫過夢之胸口，鮮血源源不絕由傷口溢出，替代他已然流乾的眼淚。夢之此時好像懂得了那段曾經喪失的過去，就是被當作一個工具，沒有自由。




突然，夢之見到遠方黃沙滾滾，似乎有甚麼東西朝車隊方向直奔而來，仔細一看，竟是程光和三五人馬快馬加鞭趕到車隊之前，制止了行進中的隊伍。公主掀開轎簾向外瞧去，夢之看見公主臉上精緻的妝容早已被淚痕糊花，身著華麗的鳳冠嫁裳仍難掩憔悴和悲傷。





「皇上有令，立即護送公主回京。」一句簡短的命令由程光口中發出，雖然面容是嚴肅的，但那自信的光彩已經回到程光眼中。夢之及公主的注意力馬上被牽引，不約而同地露出發自內心的雀躍笑容，而在笑容中卻仍隱藏著一點不敢置信。




「程將軍、柳丞相！」車隊旁的隨從及侍衛紛紛喊道，吸引了夢之的注意力，她隨著眾人目光來源，見到程光和另一名身著官服的男子從車隊最前頭趨馬往花轎方向快行而來，兩人下馬時，她的心又狠狠地被敲擊了一下。




「這……這不是……承之嗎？」夢之見到程光身旁那名長相酷似承之的男子，詫異到說不出話來。




「愗光、承哥哥，能夠再次見到你們真的太好了！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們了！」公主一見到程光及承之感動到落淚，連忙將鳳冠脫下不顧眾人眼光便向程光撲去，而程光也順勢將公主摟進懷中。此時，除了夢之外誰也沒發現承之在三步之隔見到此景的臉部表情，轉瞬間的欣喜、醋意、難過及釋懷交雜出現在承之臉上。




「是啊！你皇兄終於做了決定，叫我們盡速攔阻車隊，由承之先帶妳回去。」程光臉上有著難掩的欣喜。




『是啊！皇上有令，我和車隊先護送妳回京，皇上很思念妳呢！』承之接著說。




「承哥哥先送我回京，那愗光呢？」公主仍在程光的懷中疑惑的向承之問道。




「因為這次決定恐怕會引起敵國進犯，所以我必須先前往邊塞地區加強佈兵，事出緊急所以即刻就要出發了。別擔心，處理完我會很快回京的，妳和承就先回去吧！戰亂時荒漠中沙匪強盜很多，不比以往，你們可千萬要留心。」程光叮嚀著。




夢之見到此情此景後，周遭事物竟又開始變換，回到那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宮內沒有公主返國的喜氣，反到充斥著淡淡的哀傷。此時，夢之被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引往最初看到皇上及公主的寢宮。




「哥……他為了保護我，竟然就在我面前幫我擋下沙匪那一刀……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公主在皇上懷中難過的啜泣著，不能釋懷發生在自己面前的景象。




『柳承他……是善盡自己的責任，完成自己的任務，將妳安全護送回京。』皇上盡量以冷靜的音調向公主說著。此時站在門邊的夢之赫然明白，在承之及車隊護送公主回京的途中不幸遇到了沙匪，而承之竟因保護她而死在她面前。




「承哥哥……他也像哥哥一樣，從小就陪著我，雖然大家都覺得他出生很差，只是個廚娘的兒子，但是他是真的很照顧我，我被其他姊妹欺負他都會幫我，哥哥你忙於讀書練字不能陪我時也都是承哥哥陪我玩，還跟我說哥哥您是一國之君，我不可以太任性……可是……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夢之非常能明白公主的心情，因為在她的世界中，承之也是個親人般的存在，如同陽光、水、空氣般，無法想像承之永遠無法跟自己說話的那天。




「承哥哥……承哥哥在他斷氣之前跟我說……其實……其實他喜歡我很久，很久了，但是他知道，我是真心把他當作哥哥，真正喜歡的人是愗光……他還說……」此時公主與夢之已泣不成聲。




「他希望他走了之後，我……我可以過得很幸福……他說他希望我能嫁給愗光，因為愗光會好好照顧我的……但是在我知道他喜歡我，還為我而死之後，我怎麼做的到……怎麼做的到……」公主趴在皇上懷中淚雨劇下，到最後只剩滿室嗚噎聲及皇上淡淡的嘆息聲。





那首程光彈奏過的樂曲漸漸在夢之耳邊響起，夢之回想著所見到的一切，程光為了他與皇兄的爭執，承之為了他身亡，並在最後一刻告訴她他的心意。古今交雜，記憶和意義重疊，夢之覺得好亂好亂，原以為流盡的淚水竟又如斷了線的珍珠般一滴一滴落下，在明白一切之後，隨著這首填完了的樂曲，一個一個音符演奏中漸漸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