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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夢之獨自一人散步來到學院旁的沙灘散心。



音樂學院坐落在台灣的南端海邊,就算是旅遊勝地,在非假日的時間裡還是靜謐而清閒的。夢之赤著腳在空無一人的沙灘上徘徊,任憑海邊的暖風拍打著臉龐,長髮在微風的帶動下緩緩的舞動,雙腳在白沙灘上留下一個個深刻的印記,溫和的暖陽映著她白皙的皮膚閃閃發光。夢之瞇著眼朝著太陽瞧,微微皺著眉歪歪頭,像是在搜尋什麼問題的解答。




她閉上眼躺下,讓自己深陷在柔軟的沙堆裡,幻想沙子壓在身上的重量可以讓她暫時麻痺煩悶的心情,只是她的心像是與世隔絕了一般,那錯綜複雜的節緊緊的糾在一起,毫無舒展的跡象。




夢之嘆了一口氣,手指在身旁的沙堆上輕舞跳躍,打出一個個深沉而陰鬱的音符,這是程光那晚在練琴室裡彈奏出來的歌曲,情感十分深切動人,就像是整顆心都被暖流包覆了一樣,連流下的淚好像都夾雜著一些未知卻深刻的意義。而在那次短短的沉睡過程當中,夢之好像由從前徬徨的人生理出了此生的目的。




「那次昏睡,我到底夢到了什麼?」夢之的那次夢境,帶給她很多內心深層的感覺,好像她過去曾經擁有些什麼,曾經失去些什麼,那感覺像是一段淒美的愛情,但是當她再度從程光的琴聲中醒來時已經不復記憶,只知道那個悲傷的感受一直縈繞她的心頭,久久揮之不去。




想著想著,沒想到一轉眼就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刻。夢之掙開雙眼,映入眼簾的即是濃重的橙紅天色,太陽只剩下一點餘光從海面上透出來,不可收拾的將一片橙黃潑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她舉起雙手展開手掌想抓住一天的橙,卻看見掛在手上的半透明手環,被晚霞映照的像是星星一般,清透而純潔無瑕。




「這是我阿嬤親手做來送我的『眼眸之珠』手環,她說這可以保佑戴上她的人一輩子身體健康,事事順心喲!我媽媽堅持要我把這個送給你,謝謝你幫我們家度過難關啦!你一定要戴上它喲!」夢之還清楚記得,下午一下課,就看見承之滿載著憨厚的笑臉迎面走來,邊傻裡傻氣地搔搔頭邊對她說這些話,但承之的表情卻依稀透露出他內心複雜的情緒,竟不再像以前那般單純開朗。在夢之接到手環那一剎那,連謝謝都還來不及說出口,承之轉身就走,留下夢之一人和她紊亂的思緒在原地逗留。她知道他有些話沒說。




夢之輕輕撥弄手環,太陽已經完全沉入海平面了,一輪彎月高高鑲嵌在黝黑的天際,眼前一片黑,只聽見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和滿天的星光,微風漸漸變的冷冽刺骨,海灘上的沙也慢慢失去了陽光給予的溫暖,彷彿嘲諷著夢之也漸漸因為煩躁所失溫的心。夢之的腦中響起了下午的「西洋音樂鑑賞課」教授播放的貝多芬「月光奏鳴曲」-Mondscheinsonate。




「各位同學請仔細聆聽吧!這個曠世鉅作是貝多芬贈給愛人茱莉葉塔的一首曲子。德國著名詩人「海恩里西.雷爾斯塔布」在欣賞以後讚揚的說:『如同在瑞士琉森湖的月光下閃耀的湖面裡,有一只孤獨的小舟不停的搖盪一般。』之後因而以「月光」為名,不幸在貝多芬將這首歌曲贈給茱莉塔葉不久後,茱莉塔葉就出嫁到遠方了,這是蠻令人感到遺憾的地方。」夢之深深記得教授在課堂上所說的話,和淡淡惋惜的表情。




「又是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嗎?」夢之喃喃自語,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沙子,少了沙堆的庇護後她感到些微的寒冷,心頭一涼打了一個哆嗦,趕緊拉緊外套,起步走回宿舍去。




馬路上的商店一到非假日的日子便早早就關門了,街上十分冷清,只剩下幾盞忽明忽滅的路燈點綴著寬廣的馬路,幾隻野狗翻倒路邊的公用垃圾桶覓食,海產店散發出來的魚腥味渲染了整個氛圍,這樣的景象在泛黃的燈光下顯的怪可怕的,但在回宿舍的途中卻不得不經過這個詭異的地方。夢之把手探進口袋裡,想拿手機跟好友予婷聊天來減輕心底莫名的恐懼,指間卻碰觸到一些柔軟且質地纖細的片狀物。




「咦?這是….」攤在手上的是幾片已經有點枯萎的太陽花花瓣,褐色的花瓣因長時未吸收到水分而顯的些許乾癟,卻仍然透露出一絲絲的金黃。這是程光送她的生日驚喜,竟在不知不覺中被攜帶出來,夢之臉上泛起羞澀而溫暖的微笑,耳邊卻突然響起好友新玲曾說過的話:「柳承之又窮又懦弱,不像程光,家裡有錢人高又帥,全身充滿自信,根本不能比嘛!」夢之嘴角一抿,心底各種情緒交織,剛因為程光而暖起來的心馬上涼了一半,她低頭繼續快步走,想把一切拋在腦後不管,但好多複雜的思緒卻仍藕斷絲連的在她身後跟著,像是一堆想丟也丟不掉的重擔,緊迫的跟著她一般。




其實夢之的心底明白,程光與承之兩人對於她有著相當的重要性。承之是他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待她就像對待親妹妹一般無微不治,像天使一般一直默默守護著她,只要她受傷了,承之就是最好的避風港;只要她心煩了,承之絕對是最好的傾訴對象。承之是她的好哥哥,也是完全匹配的心靈伴侶,更是她在這個世界上的空氣,是水,這樣的純淨而不受污染,並且永遠也無法離開。「要是沒有了他,我的心就會被掏空了吧。」夢之心想,只是夢之知道承之在步入青春期後就對自己萌生不少愛意,但她清楚自己很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愛上承之。「若我不能愛他,他還會留在我身邊嗎?」夢之邊繼續走著空無一人的馬路,眼睛直恍恍的望著前方,目光在無限遠處聚焦。




在另一方面,程光是少數讓夢之心動的對象。在一開始夢之對程光的成見始得程光在她的心中並不保有很好的形象,也許是反差所造成的美感,在夢之發現程光善良且貼心的個性時,竟馬上陷入程光對他付出的愛意當中。不管是程光在籃球場上的英姿,或是彈琴時候的那份專注,甚至是在指揮學校管樂隊時散發出來的光芒,都深深吸引夢之的目光。夢之知道自己要是選擇了程光,可以享有伴在程光身旁那份不斷的心動,也會暈染到一些程光的光芒,又因為程光生於富裕的家庭,兩人在一起,想必不用擔心未來的生活。




只是夢之也知道,他對於程光仍保有一份不信任感,他不像承之一樣會永遠守候在她身旁。承之擁有的不多,因此十分珍惜夢之;但程光擁抱許多美好事物,夢之在他生命中可以只是一個過客,她只能輕輕的在他的生命樂章中刷上一點色彩,卻無法深刻其中。




「啪!」一片葉子打在夢之頭上,夢之定睛一看,眼前是兩條叉路,一條昏暗卻可以更快通往學校,一條明亮卻得多繞上幾個彎才能到達。她抬頭看看天上的星空,烏雲漸漸遮住了皎潔的彎月,夢之隨即選擇了明亮的道路通行,緩緩的向前走去,而耳邊還可以聽到海浪一陣陣打在沙灘上的聲響。




接近學校以後漸漸燈火通明了起來,放寬心走走停停,欣賞美麗的夜景,校內泛黃的路燈映著一旁海灘,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海浪在幾層樓高的峭壁下浮動,月亮也漸漸探出頭來,一些學生在海邊擺弄著仙女棒,一些情侶在峭壁上的柵欄旁你儂我儂,夢之揚起嘴角,突然一念之間閃過程光的笑臉,她大力晃了晃頭,卻又隨即想到承之下午面對她的那種尷尬而難過的臉龐。




「你怎麼在這裡!」夢之皺眉抬頭望,竟是程光站在眼前一手拿著籃球,一手向自己大力揮,她一下子便把剛剛惱人的情緒都拋諸腦後,雖然想刻意壓抑自己真實的情感,舉手投足間卻掩蓋不住喜悅的情緒往程光走去。




「那你怎麼會在這裡?」夢之問。




「剛管樂團練習完呀!妳也知道,不久後有成果發表會,每天都要練團練很久,想說練完團剛好出來打打球抒發一下壓力,順便也準備一下下個月的籃球聯賽囉。」程光老早就發現夢之開心的情緒,心裡也是一陣暖,笑臉盈盈地回她話,並順手貼心的幫夢之提起包包。




「嗯...但是,你怎麼心情不太好的樣子呢?」程光伸出一隻手指壓壓夢之的眉頭,「等等一起去打球好嗎?」,夢之微笑點點頭。




  正值晚餐時間,所以通往體育場的路上顯的有點冷清,微冷的晚風一陣陣拂來,夢之與程光之間雖然沒有什麼過分親密的舉動,但是身子挨著身子走了好久好久,雖然兩人幾乎一句話也沒說,相依相偎而產生的溫暖也營造出一種幸福的氛圍,夢之好想要時間就在這一刻靜止,讓幸福永存。




  體育場就快到了,但遠遠就可以聽見體育場附近傳出喧嘩聲。




  「奇怪,我記得今天隊上並沒有比賽呀?」 程光搔了搔頭說。




  此時夢之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她看見自己的弟弟-楊晉謙站在與育館旁的馬路上,手裡拿著棒球棍揮舞著,跟隨著他的是一群地方上的小混混,也都各各帶著棍棒威嚇著,包圍的是兩個手無寸鐵的年輕人正在驚慌的大叫:「你們不要靠過來哦!!我大哥等一下就到了,你們不要靠過來哦!!!」




  「誰讓你們這樣說謊的!啊?交出錢來給本大爺當保護費,否則哪裡也別想去!!」楊晉謙邊惡狠狠的瞪著那兩個年輕人,嘴裡邊叼根菸吸著,他身旁的小混混各各磨拳擦掌,一步步的走近兩名年輕人。夢之看著看著,兩行淚痕順著臉頰滑落,她不解為什麼弟弟從不體諒她的辛勞,只要一離開夢之的視線就開始惹事生非。




  「你在這裡待著,我去阻止他們。」此時程光不忍夢之傷心,將手中東西放在夢之手上,輕輕將她一推,獨自向人群走去。




  夢之站在原地手足無措,看著程光獨自一人越來越靠近楊晉謙一夥人,一方面希望程光可以阻止自己的弟弟犯錯,一方面也擔心程光會受傷,卻因為自己一同跟去也毫無幫助,所以只能呆在原地發楞。




  「我大哥來了!!我大哥來了!!大哥!!殺死他們!!」在程光接近的途中,其中一名年輕人對著楊晉謙大喊,只見楊晉謙仍老神在在的面對年輕人,揮舞球棒作勢要打。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強光射向楊晉謙等人,眾人回頭一望,發現是一台農用小貨車筆直開來,不斷加速。此時程光什麼也沒想,奮力往楊晉之的方向狂奔,用力衝撞他的身子,楊晉之咆嘯一聲後跌坐在兩公尺外的草皮上。




  現場氣氛凝重,瞬間寂靜無聲,一兩秒後只見程光倒臥在血泊中抽蓄,現場楊晉謙等人一哄而散,貨車也快速開走。夢之雙腿一軟跪了下來,左手承之送她的「眼眸之珠」因為右手的拉扯而斷裂,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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